当文学不再自由：回顾苏联作家第一次代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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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8月17日，苏联作家第一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开幕。这次大会成为苏联文学的转折点：上世纪20年代动荡时期出现的文艺自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苏联作家被强制加入据说会直接向斯大林汇报的傀儡组织"苏联作家协会"。

在上世纪30年代初，斯大林决定要求所有创造性行业均创建协会，官方理由则像作家高尔基所说，让创作设想更为统一、让个人的创作目标和总体的"全国创造性力量"和谐发展。联合文艺工作者之事标榜着"深化革命"，但这一伟大目标却只是烟雾弹。实际上，这些组织只不过是斯大林实现个人政治目的的手段。斯大林明白，他能轻易控制和审查一个单一的行业协会，命令其生产他所认可的艺术。

经济困难时期的隆重大会

上世纪30年代初期的苏联经济形势非常困难，但苏联作家第一次代表大会却有120万卢布的预算 —— 相当于754名工人的一年工资，52个国家的591名代表出席了会议。政府支付了所有代表的费用，并全程提供交通。会议地点是工会大厦的园柱大厅，里面挂满了俄罗斯著名作家和诗人的画像。

与会的有当时苏联最杰出的诗人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顺服苏维埃政权的"红色伯爵"阿列克谢·托尔斯泰、后来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米哈伊尔·肖洛霍夫以及知名儿童作家科尔涅依·楚科夫斯基。

高尔基在大会开幕式上致欢迎词，并在9月1日的闭幕式上发表主题演讲。他谈到教育，谈到把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的作家团结起来，并展望了苏联文学的发展前景。高尔基赋予苏联作家重大职责，称他们是"苏联土地上现在和未来的伟大代表"。高尔基还重点强调了政治。他批评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抨击法西斯主义，引用斯大林的话，并直接向斯大林致敬，最后还赞颂了这位领袖。他的话引发不同反响：一些作家表示认同，而另一些则批评他在谄媚地迎合政府。

尼古拉·布哈林的讲话也引起了轰动。布哈林是发行量很大的《消息报》的主编，曾是位老布尔什维克党人，数年前被斯大林踢出政治局。他就苏联诗歌讲了三个小时，引用亚历山大·勃洛克和安德烈·别雷等白银时代诗人被查禁的词句，还讲到1921年被处决的尼古拉·古米廖夫。由于大会的目的是进一步推动正统写作，他的这篇演讲并不受政府欢迎，很可能还加速了他的死亡。布哈林在几年后就被处决了。

虚伪的讲话让作家失望沉默

斯大林的得力助手安德烈·日丹诺夫试图让斯大林相信，所有人都"很非常喜欢这次大会"，就连持怀疑态度的人也不例外。然而，作家的书信——对此审查是内务人民委员会范围广泛的侦查计划之一——让斯大林得知情况并不如此。

时任作家协会秘书的亚历山大·舍尔巴科夫写道："我只能忍受半个小时。然后觉得难受就离开了。"作家米哈伊尔·普里什文认为讲话"无法忍受的无趣"；伊萨克·巴别尔则认为，这是"文学的安魂曲"。帕斯捷尔纳克表示感到很失望，大量时间耗费在政治上，而不是用来解决文学问题，但他觉得有些争论和辩论非常有趣。

这次大会上还有一个被彻底掩盖的丑闻：内务人民委员会发现了一本由苏联作家匿名联手撰写的小册子。这本给外国客人的册子提到，苏联作家代表大会和苏联都在说"弥天大谎" ，并悲叹地道出这个国家近二十年来已完全没有言论自由。"苏联的告密网络极为发达，即使在家里，我们往往也不会说真话。"

如此隆重的大会却几乎在苏联社会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一些报刊发表了讲话笔录，但没有发表任何分析。许多作家在会后离开莫斯科，前去度假或开始所谓的新写作计划。文艺讨论及新闻的匮乏使得日丹诺夫抱怨说，与会者似乎决定保持沉默。苏共甚至颁布法令，下令媒体对这次大会做更多的新闻报道。事后看来，很可能许多作家不想就自己对作家代表大会的真实看法说谎，也不愿因为批评受政府批准的活动而使得自己面临极大的危险。

彻底改变俄罗斯文学走向

此次大会也不全是负面作用。大会为年轻的外国作家提供访问苏联的机会，也为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的作家创造了露脸的机会。这些作家中很多人的作品被第一次翻译成俄文，拥有了新的读者群。在此次大会上比较成功的是达吉斯坦诗人苏莱曼·斯塔尔斯基，高尔基称他是"20世纪的荷马"。

这次大会是俄罗斯文学的转折点，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定为苏联文学的新风格。这种风格在本质上完全是为了歌颂苏联共产党。作家代表大会原计划每三年举行一次，但被推迟了很多次。第二届大会在1954年举行，也就是在斯大林去世后。这并非巧合：一届大会就足以让斯大林实现迫使作家紧随他脚步的目的。

在第一届和第二届代表大会之间的20年里，有三分之一的与会代表去世。一些是自然死亡，一些则死于战争，但绝大多数都是被处决或是死在监狱、劳改营里。在1934年至1986年间苏联仅举办过8届作家代表大会，大会形式越来越正式，但对苏联文化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第一届代表大会非常特别：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功把一个国家的所有作家集结起来的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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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透视俄罗斯》专稿

作者： 阿纳斯塔西娅·戈尔巴托娃（Anastasia Gorbatova）